那日拈花

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长安的街头,看见执金吾的车骑盛大壮观,威风凛凛的驶过街市。年轻人暗暗对自己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人群里有另个年轻人,惊诧于车骑的豪华,暗暗对自己说:就是剥削阶级,有一天要消灭它……

Wednesday, May 31, 2006

定律,从哨兵到牡丹亭 (The Sentinel)

浪花淘尽了沙子,只留下闪烁在池底的金子,Rosetta stone的楔形文字,或者巴特农神庙的大理石柱,那上面投影出无数名字,以及一万里内外,五千年上下,亘古不变拒绝褪色的英雄传说。而后,千年过去,只如夜间一声叹息, 这不是古典主义时期,他连失败都那么悲壮,这也不是浪漫主义时期,她连哭泣都那么端庄,我们打碎了文明,我们建立了新的,我们唱着主旋律,迎着太阳的方向,然后愕然发现,只有一样从不曾改变,那就是人类对英雄主义的向往。

原计划去看da venci code的电影,没买到合适的票子,于是改看了the sentinel,一个俗套的泛美国式英雄传说,定律一:主角是万能的;定律二:主角永远不死。主角是Michael Douglas,一名白宫特工,年过六旬体格健壮,身材性感仪表堂堂,会偷车,会开锁,会用事实昭雪自己的清白,会侦破新纳粹主义犯罪团伙,最重要的是,他还会泡总统的老婆。同样都是老头子,偏其中有些是志在千里,嘴角挂着几分坏坏的笑容,深沉,冷静,精明的,却偏恪守着一分无奈的理想主义英雄信仰,我深爱这类有点邪恶的英雄,比Harrison Ford那一脸的忍辱负重浩然正气要消受得多——而后者总不免让我联想起深藏不露的岳不群江别鹤之流。在影片的结尾处,身为总统特工,却与第一夫人有私情的主角,在即将与大boss PK的紧要关头,还不忘打电话给伊人,只为告诉她:你要相信我,如果我死了,也必是为保卫总统而殉职。这句果然有效,惹得佳人泪飞顿化倾盆雨。所以说,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英雄传说,记住,英雄定律一:属于英雄主义的元素只有两个,江山与美人。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吴三桂是这样,拿破仑也是这样,楚汉是这样,特洛伊也是这样,人类亘古不变的英雄情结,是否也正因为这件伴随英雄身份所带来的缀满光荣与梦想的长袍呢。

就像革命有假革命、反革命、不革命一样,有英雄,自然就也有假英雄、反英雄(anti-hero)、不英雄(reluctant hero),以及最令人扼腕的,悲剧英雄。

从wiki里看到戏剧中悲剧英雄的常见定律,总结如下,
定律一:悲剧英雄通常具备的四个特质:一是出身高贵,二是睿智骁勇,三是必不可少的悲剧性弱点(通常是傲慢自大),以及最后一个,这一切最终导致的悲剧宿命。
定律二:悲剧命运一早已然注定,英雄虽有致命弱点,但在命运的天平上,仍显得无辜而无能为力。
定律三:他家世显赫,但不能太过完美——以便读者获得共鸣。
定律四:你将为他的悲剧命运而感伤——特别是在他阖然长逝的那一刻。
定律五:如果故事里的他还恰好是位首领或国王就更好不过了,他的人民将与他一起背负这场悲剧。
对号入座,如此看来,项羽自是悲剧的,凯撒也是悲剧的,阿基里斯是悲剧的,吴三桂仍是悲剧的,他们都曾拥有过江山与美人,然而收梢的那一刻,一切,又最终离他而去。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其实我是纯粹在替古人担忧,英雄自有一套完全异于凡人的评判准则,所以拿破仑固然是悲剧,而我们若是能混上个组长,经理,副总裁,则许是一出大大的人间喜剧。


Friday, May 26, 2006

蝌蚪死了

都死了:(

一共八条。

早晨起来,去客厅喝水,习惯性的敲敲玻璃花瓶的壁,通常这时候它们就会吓得上上下下跑来跑去,可是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着好几天阴雨了,也许是气压低?我就拿下来看看,昨天才换水的,今天怎么又脏兮兮的这么浑浊,小东西们都趴在壁底随着水波些微的晃动着,我拿近一点,而后大惊,又跑去窗边仔细瞧,天雾气蒙蒙的,可是它们的颜色都变成了不透明的灰白色,了无生息的歪倒了。

我放下花瓶,跑到客厅的中央呼天抢地,又蹲在身子大嚷大叫,一定是我昨天换水用的自来水,我每次都用农夫山泉的,可是家里没有了,它们又很脏,又下雨,又懒得出去买,总之一定是我不好的。

我爸安慰我半天,还举出他少时养死整缸金鱼的例子,然后又给我妈打电话,她一听我带哭腔马上就许诺要再去山里捞几只给我,又说周末就去花鸟市场,我说根本就没卖蝌蚪的,才没人养癞蛤蟆呢,她就说那咱养几条鱼凑合着,我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鱼。其实她不明白,我也不喜欢蝌蚪,可是在自然界里自生自灭的死,和在我家的花瓶里因为我注了一缸自来水而死,那根本是两码事,总之这一次,都是我不好的:(

真糟糕,我还和这里好几个人打赌它会变青蛙还是癞蛤蟆呢,这一次全完了,我被青蛙王子选中的梦想也破灭了。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本来仍然可以继续好好的,可是现在,都怪我不好。

写这篇blog的时候我爸要带我出去吃饭,我说我不想吃,他就问:为癞蛤蟆斋戒一天?

蝌蚪,对不起。

Sunday, May 21, 2006

傅雷 鲁本斯 姐妹淘

在旧书店偶然淘到傅雷那本的世界美术二十讲,84年的第一版第一次印刷,窃喜了好久,周末这两天堆在案头上,闲了就翻翻,和另几本书混着看。原作于1934年,傅雷那时候才26岁,出版时他已谢世近二十年,而如今,不出几年,我也快二十六了。书里的观点不算新,更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有的地方甚至如今看来称得上保守正统,但难得的语言精妙准确,让人合上书忍不住点头,我实在不能同意你更多啊。

昨夜临睡前看得是鲁本斯这一章,Peter Paul Rubens,妞妞很喜欢的画家,一直赞他有酒神气质,我喜欢她的这个说法,也乐于在他的华丽丽的浓墨重彩里沉溺、沉溺。。却不得不承认他的乏味灵魂,赌徒偶喜欢提香,嫌鲁本斯颜色太过油腻。书里面傅雷的评价只有一句话——他永远在英雄的情调上去了解一个题材。

“情调、姿态、生命的一切表现,不论在体格上或精神上,都超越普通的节度……他的一幅画,对于他永远是史诗中的断片,一幕伟大的景色,庄严的场面,富丽的色彩使全画发出眩目的光辉……永远在通常的节度以上、以外去关照事物……但在这夸张的风格中,包藏着何等的造型的富丽,何等丰满的生命……鲁本斯缺乏精微的观察力,他的表达情操是有公式的,他的肖像是缺乏个性的,法国的王后、圣母、殉难的圣女都是同样华贵的类型:像这样的作品就难免超脱平凡与庸俗了。”

是的是的,就是这个意思,这可不就是鲁本斯么,他的画,不论事关神话还是宗教,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舞台剧风格,一样的华美史诗,热情的,狂躁的,但没有浪漫也没有质朴,没有革命也没有生活。像亦舒的小说里那个比烟花更寂寞的女明星的衣柜,打开后满是光鲜亮丽的华服,如星空如繁花如神仙妃子,可面料好似糖纸,红红绿绿,窸索发脆,洗都不能洗,更别提穿出去。

上面那幅画,是圣经上的故事,大力士Samson在睡梦中被情人Delilah剪掉头发,继而失去了法力。且不谈人物的表情,你看那筋骨肌肉、那光影构图,这画作于1609年,没有解剖学,也没有光学,更没有256色,然而四百年过去,谁可以做得更好。这就是鲁本斯,从他身边走过,你可以忽视,但无法蔑视。

年初时某个温暖的伦敦周末,和妞妞去国家画廊看了鲁本斯的特展,几小时后从里面出来,感觉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妖怪,他怎能这么华丽。这阵子秋高辞职在家,问我有啥安排,我说一起去看世纪坛克里夫兰的画展吧,虽我并不大喜欢印象派,可没得挑,想在东方看西洋美术,就只能凑合。说这话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国画,是我压根儿不懂水墨丹青,在国内前后二十年,没什么机会看到入流的国画展,君若不信,且看看中国美术馆常年展出的是些什么货色就晓得了。陈丹青说他去了纽约才有机会在博物馆里见到黄宾虹张大千,可惜国内的大多数人,并没这个机会。

傅雷在那本书的序里感慨国内时下观看西洋美术那肤浅猎奇的心:“呜呼!若是而欲望学术昌明,不将令人兴河清无日之叹乎?”可惜七十多年过去,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他眼不见未净,也算好事一件。

 

Wednesday, May 17, 2006

北京古建筑笔记 第四章:书山有路 觅渡何处

“我们正在毁灭这座伟大的古城,不是因为战争、革命,而是因为建设。”

曾有无数个知识分子,在无数个年月,怀着无数个目的,赶赴这座都城,为的是同一件事情:科考。今天要追溯的,只是这些书生中的一位,我们试图拨开历史的灰尘,站在他的鞋子里,打量四百年前的皇都。

今天的这座城市,此处很像东京,彼处很像纽约,这个公寓叫罗马花园,那个景观叫新左岸、南上城、东四环普罗旺斯……穷惯了穷怕了的人民,用这种不伦不类的建筑,满足他们对传说中的西方生活的向往。当然,几百年来没大变动的地界儿也不少,大多游人如织,成贤街的国子监是个例外。

尚文崇儒的历任王朝,都设有自己的中央学府,即所谓的“国学”。虞之上庠,夏之东序,殷之瞽宗,周之辟雍,汉代称太学,自隋朝起易名“国子监”,自此后,从长安到洛阳,从开封到金陵……凡宫城之所在,便有它的踪迹,可惜这一个个撒满金粉的华丽城市,仍无法阻挡历史的劫数,它们最终无一幸免,全部毁弃,有的尚存遗迹,有的只剩地名可考,有的则彻底消失在了史书的蛛丝马迹里。如今唯一存世的,就是北京东城区安定门内成贤街的这一处,始建于元代,是世上最后的国子监,历八百春秋,劫后余生,你看那殿内古槐,仍是亭亭如盖。

成贤街上有四座牌楼,是如今的北京唯一仍保存的街道牌楼,而其余如东四牌楼、东单牌楼、前门大街牌楼等已在民国和解放后陆续拆除。我们上文中提到过,牌楼主要有街巷牌楼、庙宇牌楼、陵墓牌楼等几种。解放初期,关于北京城内牌楼的存废,学术界曾有过多次激烈的交锋,然而最后,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政府并未采纳梁思成夫妇以及郑振铎等人的意见,街道上的牌楼除成贤街这四座外,其余全部搬迁或拆除,而公园坛庙内的牌楼则多数原样保留。为此,梁先生几次痛哭,毛主席闻后表示:“古董不可不好,也不可太好。北京拆牌楼,城门打洞也哭鼻子,这是政治问题。”

据说梁先生当年最爱的是西便门内历代帝王庙里的两个牌楼:“北京的古代牌楼属这两座构造形式最好,雕作最精致,从牌楼的东面向西望去,有阜成门城楼的衬托。晴天时还可以看到西山,特别美,尤其是傍晚落日的时候。”《城记》里记载,为了争取保留这两座牌楼,他曾给周总理写信,极富诗意地描述了帝王庙牌楼在夕阳斜照,渐落西山时的美丽景象,总理很客气,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2005年末,首都博物馆新馆落成,1954年拆毁的历代帝王庙牌楼被复建后滑稽地杵在了博物馆的大厅里,牌楼的部分构建是当年拆卸后保存的原件,其上描金绘彩,华丽精神,朱红梁柱,光可鉴人。不知是否有人仍记得,那些曾经为了保护这座古城、以及古城背后所承载的中华文化,而呐喊疾呼,奔走多年,四处碰壁,乃至鼻青脸肿,捶胸痛哭的几个没落文人。

即便是唯一幸存的成贤街牌楼,也已并非明代原样,而是在民国后以水泥柱代替了木柱。这四座牌楼分为内外两对,匾额上分别题着“成贤街”(外侧)和“国子监”(内侧),格局均为“一间二柱三楼”式,柱出头,悬山顶,两端还有垂花柱。

垂花柱不必解释,前文提及的垂花门上就有。所谓的柱出头,是指牌楼的每根楼柱冲出脊外,高于楼顶,柱顶覆以瓦制或琉璃云罐(又称毗卢帽)以防木柱被风雨侵蚀,此类牌楼多建于街道,相对应的还有不出头式牌楼,则多建于建筑如庙宇祠堂之前。牌楼的楼顶和房屋的楼顶类似,依规格从高至低有庑殿顶式、歇山顶式、悬山顶式、和硬山顶式几种,其中以重檐庑殿顶、重檐歇山顶为级别最高。

所谓庑殿顶式,是指屋顶有四面斜坡,一条正脊和四条斜脊,屋面稍有弧度。

比庑殿顶稍低一档的是歇山顶式,它的斜脊在中部折断了一次,“歇”了一歇,由此得名,故而它的侧面也只有半坡。其中高规格的重檐歇山顶,上半部分是歇山顶式,在它的下面则多出来四条依脊,所以加上一条正脊、四条垂脊,便称作又称九脊顶。

悬山顶式,屋面只有双坡,两侧伸出山墙之外。屋面上有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又称挑山顶。

还有最后一种硬山顶式,屋面双坡,两侧山墙同屋面齐平,或略高于屋面。

此外,没有正脊的攒尖顶(如天坛祈年殿)、坡形的卷棚顶也是有的。仅以下面这张图为例,中间的三大建筑从左至右依次是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作为传说中的金瓦金銮殿,太和殿侧面的坡就没有断,是规模最高的重檐庑殿顶,保和殿的侧面只有半坡,是重檐歇山顶,同理的,图片右侧离我们最近的这个建筑,是单檐的歇山顶。至于在太和殿与保和殿中间的“中和殿”,没有正脊,只有四条垂脊,是所谓的攒尖顶。

(国子监街)

(梁枋上的彩画已经模糊脱落了,镏金匾额仍是簇新的)


国子监的大门名叫集贤门(和成贤街一样直白^+++^),两则设有八字影壁。虽说是始建于元朝,但鉴于历代统治者都有搭积木的兴趣和野心,在明清两朝,国子监都有过不小的改扩建,解放后又一度被辟为首都图书馆的所在地,而如今真正属于元朝的遗迹,也许只剩下大成殿下的那株柏树了,这棵树相传为大元国立大学第一任校长:国子监祭酒许衡手植,明朝时曾剐落了大奸臣严嵩的官帽,后世说它有灵性,叫它“除奸柏”。

经集贤门、穿大学门,正对着的是一个琉璃牌坊。所谓琉璃牌坊,是以砖石铸造,并在表面贴以琉璃瓦,北京的琉璃牌坊并不多,且大多设在寺院等地,如香山卧佛寺、北海天王殿等,国子监的这个黄色琉璃牌楼为三间四柱七楼庑殿顶,阳面额书“圜槁教译”,阴面为“学海节观”。

琉璃牌楼后有个建于乾隆年间的气派建筑,号称北京第六大宫殿——辟雍。出典即前面提到过的周朝时的天子之学。辟雍是个曾被汪增祺戏称为“大轿子”的建筑,它周边的楼宇也都很有趣,下一章里会有专门的篇幅来描述这些雕梁画栋的地方。

与国子监一墙之隔的是孔庙,元代以后官方祭孔的地方,复辟后的袁世凯也曾到此参拜,老舍自沉的前日就是在这儿接受批斗,而今则是首都博物馆(旧馆)的馆址。北京的孔庙不如曲阜那个规模大,格局则是类似的,我们会在讨论祠堂、宗庙等建筑的时候继续说它。

孔庙的前院有元、明、清三代所有科举进士的提名碑一百九十八块,共51624个名字。每块碑上先是照例的称颂当朝天子、诸位先贤,而后就开始记录每位本科中举之人的姓名籍贯,格式依次是一等进士及第三人,即状元、榜眼、探花;二等进士出身,约六十人;三等同进士出身,约三百人。模糊了刀光剑影,琅琅书声,筛掉了屡试不第的唐伯虎蒲松龄,只选取金榜题名的幸运儿,将他们的名字永篆于此。然而其中的绝大多数,仍然连身世、性度、经历都不可考,碑上清晰可辨的一个个名字,忠诚的记录了曾经功名,这功名不仅代表着八百年来知识分子全部的光荣与梦想,也隐含着他们此后或荣耀或乖舛的人生,这功名的泡沫终于被时间打碎,抛入尘土,然这碑林静静伫立,平和叙说着,那逝去了的,遗忘了的,也许曾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传说。

不远处有个六十岁上下的妇人,惊呼她找到了李鸿章的名字,招呼着她的同伴去看,附近的游人也都好奇地凑过去,她乐着对身边的人说:我就看见一个也安徽人,一看是合肥的,瞧他的名字,居然是认识的!呵呵呵!

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鹤小渡也找到了严嵩、于谦、郑板桥、曾国藩,可惜作为一贯学习成绩不良的顺天府人,我并未遇到几个同乡,但我不打算告诉别人了。

从奉有孔子塑像的大成殿里出来,老远的就看到刚才那位安徽老妇人在向我招手,本以为她是要我帮她与家人合影,哪知她却指着一个旅游指示牌兴奋的对我说:看!这就是我们先祖!

那是个不大的铜制示意牌,上面列有各个石碑上状元的名字及方位以便查询,她的手落在一个叫“沈世楷”的名字上面,旁边一行小字:清嘉靖十七年状元。她儿子在身后,寻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石碑:就是那个!

和你一样,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即便他曾是某一年御笔亲点第一甲第一名。嚯~~状元耶,好阔气!我说。

他们都笑得很开心:“这是我们先祖,我们这次来,专门就是为了找他!”

“所以这个沈世楷也是安徽合肥县人么?”不可救药的,我又想起了李鸿章。

“是太湖的。”男人说,老妇人又赶忙补充说:“叫做安徽太湖县,碑上也写着呢!”

“所以你们也都是太湖县的?”

“对啊,我们祖籍都是安徽太湖的。”他们异口同声地点头,“不过现在住南京。”旁边一个很漂亮的女子补充道。

“哇,那你们也都姓沈么?”

那个男人正准备说什么,被我打断了,忙接口说:“对啊,我就姓沈!”他笑,尔后又继续说:“我们家自他以后,四代翰林,一直到清末呢。”

“他的孙女儿还嫁给了李鸿章做续弦的太太。”女子又说。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谁?”

“沈世楷……”

“哦,他做了官,还曾出使过琉球国——就是现在的日本,”那个男人特地补充了一句,我点头,他又继续说:“后来他生病,很年轻,三十六岁就死了。”

我呼了一口气,众人都沉默了一下。

“想不到碑上真有他的名字,”老妇忍不住又说了一次:“而且还是状元啊!”我们又笑了。

他们离去的时候很开心,还对我挥了挥手,我想那不仅有证实了这曾经的传奇后的喜悦,还有将这喜悦分享时的开心,也许这喜悦不亚于又中了一次状元,他们一定很安心,家族中世代流传,自小捻熟的故事,竟有这岿然不动的明证,先祖诚不余欺。其实我也很开心,我乐于听到这个动听的湮灭了的故事,谢谢他们。

在碑林的东南角,有一块明末的石碑,上面一行行刻着这样的字:

明万历四十七年已未科,赐同进士出身三甲二百七十五名

黄大受 江西丰城县

佘昌祚 四川铜梁县

汤 齐 直隶武进县

袁崇焕 广西藤 县

……

你晓得的,中国的历史上,从不缺血雨腥风的传奇。

Chap4. 完

这人啊要是想冒充有格调,可真是不容易^^

话说自从Nio美人儿做了柚子服饰版主以后,我就一直决心要发个华丽丽的帖子支持工作,奈何拍照水平有限,又懒得修片,眼瞅着上个月的新衣服还在记忆卡里海棠春睡,夏天的脚步却已噼里啪啦来了。


睡醒后邮箱里躺着妞妞发来的新照片,我真想念你,下午赶紧麻利儿的趁着阳光好,咔嚓了几张最近的新置,想不到拍静物大不易,越发敬仰Nio美人儿。大家凑合看,这就勉强算是我今夏的style吧。



talbots的真丝裙子,水墨画一样滃滃染染,我承认我的中年妇女趣味^+++^


 



乱糟糟的一团,是个背后有腰带,领口层叠的垂了几层的吊带


 



碰见了就走不动路了的白色小tee,上面一个个猫儿的背影,看得我的老心吧嗒吧嗒融化——偷偷告诉你,其实穿上以后不怎么好看>_<\\


 



well, you know, every gal has the right to mask herself as a lady.


 


春天“biu~”的一声就飘走了。。。



前后V的zara小衫,旁边有只偶然路过的无辜小熊



应该也算真人show吧?


 



华丽丽的绸缎与银色小羊皮,还有被我无视的细细高跟


 


几个随手弄的搭配,大家多指教……


刺绣,刺绣的蕾丝,刺绣的花朵。



 


我那无法磨灭的Jackie O情结^^



 







一点点细节……


苏格兰背回来的石头链子,朴实又华丽



小小的真颈show,那只爪子是小冰哒^++^


 


上面那件黑色吊带衫是这个样子哒:



大肥的牛仔裤可以掩盖我的大象腿,装酷的鸭舌帽,毛线的小背包,伪装得很寒冷,无情的欺骗太阳公公。


 


没啦,就这些。再哭闹一次,写字真辛苦,拍照更辛苦,拍衣服最辛苦,大家看贴要回贴,要回贴!

Wednesday, May 10, 2006

论饲养蝌蚪

我妈五一去山间休假,前儿才回来。昨日晚饭时候,伊突然兴冲冲的从窗台上拿起一瓶矿泉水对我说:咦,你没有看到这个么?

一个没盖子的矿泉水瓶,里面有半瓶水,我盯着看了几秒,瓶子里并未变出许愿神仙,晕黄灯光下越发诡异,我疑惑,她便神秘秘地拿过来正告我:看,这是我帮你逮的蝌蚪!

我大惊,连忙拿过来瞧,里面竟真有四五只小东西游来游去,样子像极了小版的黑色金鱼:噫,蝌蚪!

我从没见过蝌蚪,青蛙倒是吃过熟的——也见过跑的。七八岁光景,暑假去外祖父家,离永定河不远,夏日的晚上和我妈在河边散步,竟抓了只青蛙回来,用一根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绳子拴了,大摇大摆牵回家去,提笼架鸟牵青蛙,像极了旧社会的纨绔子弟。青蛙被暂放在了露台上,当晚我就回了自己家,也不记得祖父日后是怎么处置它的,几年后永定河便干涸了,再也没有见过青蛙,连鱼都没有——但真正让我后来时常疑惑的却是,我隐约记得那只青蛙是跟着我一步一步走路的,而那似乎是蛤蟆才有的典型特征……

我知道这所谓的“典型特征”,是在几年后的自然课上,早年从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里科普来的知识至此串连起来,我由是对蝌蚪变青蛙的过程极端好奇向往。纸上得来终觉浅,我妈便自告奋勇帮我去花鸟鱼市场上买蝌蚪回来“躬行”,以便我写所谓的“观察日记”。只可惜许是月份不对,许是压根儿没人饲养青蛙,总之她去了几次都折戟而归,我是颇失望了一阵子的。

没想到这多年后,她竟兑现当日诺言。我把蝌蚪们从矿泉水瓶子里请了出来,放入方口大花瓶里,又加满农夫山泉,总算大功告成,蝌蚪们一个个亢奋的游来游去,不知是上下求索还是实在闷得无聊。丰子恺早年的散文里有专门关于蝌蚪的一篇,似是抗战时写就的,他的苦闷从字字句句溢出来,洒满纸间,城是苦闷的,人是苦闷的,连茶杯里的蝌蚪亦是苦闷的,他悲伤的叹息:这是苦闷的象征,这象征着某种生活之下的人的灵魂!其时国难当头,狼烟四起,丰子恺本人也尚未皈依佛教,他的灵魂在尘世中游荡,如这四面碰壁的蝌蚪,觅不到出路。我望着花瓶里这四五个小东西,深知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自己的苦闷,以及觅渡觅渡渡何处的彷徨。人自己的灵魂若是自由,就认定了此间的蝌蚪亦是自在游动,反之若失惘然无助了,则连带着方寸间的蝌蚪也成了苦闷的象征。说来说去,无非是范文正公当年的理论罢了。

蝌蚪似乎什么都吃,又似乎什么都不吃,目前的食谱包括花瓣、菜叶、蛋黄、肉末,这些食材,再加上香菇几颗,就可以炒一盘三鲜啦。有人已事先提醒我,从蝌蚪变青蛙之时,切记让它们习惯到陆地上来,否则一旦肺部开始呼吸,蝌蚪有可能先被自己溺死,我点头,决心一定要在那之前把它们送到北海公园去,那时候,荷花也应该已经开了吧……

和小姑娘花儿们讨论古代瓷器的釉色,月白、霁红、千峰翠色、雨过天青……说起传说中奢华的“秘色瓷”,金小米贴了张汝窑莲花炉的照片,立即有人抗议,这分明是老蛤蟆色,一点都不好看……其时我家里争论不休的焦点也正好是,这四五只蝌蚪,日后究竟是变青蛙呢,还是变蛤蟆呢,我还是挺好奇的


关于咖啡及语言的絮叨

时值初夏,清风徐来,落尽桃花。不小心感冒了,太阳却仍理直气壮的灿烂着。五一年假,四处都是人,猫在家里哪儿都不想逛。去超市,顺路买了杯qing提到的green tea frappuccino,于是窝在角落里看了会儿书才走。frappuccino这个词,是frappe和cappuccino的mix & match,国内译作“星冰乐”,真是尽失原文的精妙啊——不止这些,前儿我发现国内译本的the kite runner把全书的最后一句话"I ran."粗糙的翻译成“我追!”——不知道得还以为是一本关于敌后武工队的书。

如果不是直奔着green tea而去,通常情况下我会选的frappuccino flavor是vanilla或者mocha。

似乎没有人不喜欢mocha,即便他们中的很多人不喜欢巧克力,不喜欢latte,不喜欢espresso,不喜欢牛奶(我拆我拆~)。我想因为大家都喜欢苦中作乐,以及在甜腻中寻找纯粹的苦涩。

听说产于埃塞俄比亚的咖啡豆也叫mocha,我不了解其中差异,在exiula家尝过一次地道的,味道不如哥伦比亚豆子酸,但非常醇厚香浓,不用混合牛奶或其他什么就很够味。

伦敦有个很大的咖啡连锁店,妞妞每次都说,我们在COFFEE NERD门口见面吧,当然,那家店才不叫什么nerd,人家叫nero,是意大利语里面黑色的意思,那家店就叫“黑咖啡”,可惜世上nerd太多,我们就一饮而尽吧。

北京古建筑笔记 第三章:高楼庭院深几许

在我的想象中,画楼上的女子都是从易安词里走出来的,凭窗而立,袖盈朔风,眉宇间带着微笑与偶然的忧伤,眼波是迷蒙如雾气的,而窗纱外则或是千重杨柳,或是残月如钩,或是海棠依旧。


说起海棠花,它可当之无愧是千百年来古人的院落里最为流行的花木,不但王谢堂前有“一枝梨花压海棠”,士人墨客们要“绿章夜奏通明殿”,大观园内还起了个海棠诗社,赞它高洁如玉、销魂若雪。此外世人也偏爱种夹竹桃、月季、葡萄架、以及多子多孙的枣树,当然还有柿子——老舍的家不就叫“丹柿小院”么。而桑树、槐树则因为种种忌讳而只栽在院外,不能登堂入室。这种喜好与忌讳同样体现在影壁的花木雕刻上。所谓影壁,古称“萧墙”,南方多唤作照壁,北京土话里则发音为“影背”,是一座位于大门后的砖砌矮墙,本意为避邪驱鬼,实际上则主要用来隔绝内外视线,保护隐私,还能更好的烘托院落与大门的气质。影壁多为一字型,上为筒瓦屋顶,中部以砖雕作饰,刻吉祥字画、树木花草,下端则为须弥座。当然也有一种成“冖”形的雁翅影壁,位于正门外的胡同里,正对宅门,可以遮挡房檐屋顶,多为王侯公府所用。


一座影壁,就似是无意地悄然隔绝了四合院的内外。仅以上面提到的那個二进院落为例,让我们去古人的庭院里看一看吧。(图片太小,我尽量把字弄大一些)



跨过宅门,绕过影壁,就会看到一道连接外中的垂花门,红楼梦里面林妹妹初进贾府,轿子停在此门外,小厮轿夫便纷纷退了下去,是由婆子们掀了轿帘,搀扶她进门去。垂花门即所谓的“二门”,用以隔绝内外,陌生人到访时,往往需先往前院南房会客厅,而后才迎入内宅。在林黛玉的视角中,她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目的类似于影壁,同样是为了装饰和隐私——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正对着垂花门,林姑娘进了正房。正房通常分左中右三间,中间的叫“堂屋”,是起居会客之所,左右两侧不设门,非独立房所,通常作卧室或书房,这个格局无论布衣百姓还是帝后之尊都加以采用。堂屋是一个院落的主体建筑,迎宾会客、冠婚寿庆、停灵致哀乃至小户人家的敬神祭祖都在这里——而大户人家则往往有特设的祠堂或家庙。在老舍的自传里,童年的他家境清贫,除夕时候连炮竹都买不起,母亲却仍年年在堂屋里挂起一幅“王羲之换鹅图”——这个场景后来被他用在了小说《正红旗下》中。


正房两侧南北走向的房子叫厢房,可以是一间,也可以在南面多加出一间耳房。禁城有东宫西宫,寻常人家里有东厢西厢,不必说,东厢自然是由正室居住,西面留给侧室。暂住在普救寺的崔莺莺一家,也是让母亲住在东面,自己则携了丫环住在西厢房——而在正常的时候,未出阁的年轻女子们,却是住在正房后面的那排罩房里的。


后罩房有时会建成两层小楼,坐北朝南,采光极好,阔绰的人家,后罩楼可长达百米,其内自是玲珑剔透、笼锦罩纱,金彩珠光、碧绿凿花。设多宝格、博古架,凉簟碧纱厨,一枕清风昼睡馀。年轻的女子斜倚兰窗,水红色的月华裙扫在地上,窗棂上有白纱轻飘,或是透过软烟罗落下午后的影影绰绰,灰尘跳跃着,琴剑瓶炉安静的伏在墙上,瑟瑟的琴声却已弹奏了千年。抚琴也好,吟风也罢,古人已不见今时之月,今月却依然高悬若银盘。想起陈丹青曾说他在看老电影《小城之春》时,邂逅了那一段民国时的午后阳光,下一次经过一个个老巷转角时,别忘了轻轻侧耳,你是否能隐约听见,那千年的琴声。


那声音在说,如果从来不曾拥有,也就没有了失去的痛苦,早知今生注定无缘,倒不如不再相见。


前清留下来的俗语里“天棚鱼缸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倘若能加上这些,这张枯燥的黑白示意图中也就如被药水浸泡了的胶片一般,能渐渐显影出一个四合院活灵活现的剪影了吧。


惟愿当歌对酒,月照金樽。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