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拈花

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长安的街头,看见执金吾的车骑盛大壮观,威风凛凛的驶过街市。年轻人暗暗对自己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人群里有另个年轻人,惊诧于车骑的豪华,暗暗对自己说:就是剥削阶级,有一天要消灭它……

Wednesday, August 24, 2005

长生

某次看电视的时候跟小冰说,我以后生孩子,若是儿子,我就要很严格的教育他,决不过度的纵容他,我要让他从小知道生活的艰辛赚钱的不易,知道什么是逆境,知道一切的快乐都要靠自己去打拼才能赢;但倘若,我有个女儿,则会从小给她最优越的环境,最美的衣服,最好的生活,我希望她能拥有一双不怨恨不尖酸的眼睛,只有这样,才能探寻到生命中最纯粹的美好。

我知道,我这是闲得没事儿想当然哉。

以前曾经做那种生辰八字的算命,每当要填具体的几时几分的时候,我总是坐在书房电脑前扯着喉咙朝身后喊:妈~~~~我是几点生的啊?“下午三点四十二。”答曰。这个时间一点都没特色,我经常记不住,所以如果几年后又碰到一个关于生辰八字的问题,我还是要扯开喉咙问一次,我妈说她在妇产医院的床位正对着墙上的挂钟,绝对没记错~。去年出国之前,因为办签证的关系,把户口从念书时候的祖父家迁回来,派出所要求提供必要的家庭关系证明,我妈从一大堆证件中翻出来出生证和独生子女证,在那个小红本子里,夹着一系列从第一次妊娠反应开始的所有医院的票据。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们,我一张一张的翻过去,不知为什么,激动地想哭。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父母的关注下成长的孩子,会生就一双自信而乐观的双眼。即便日后生活的苦楚会教会他们,过日子不只是洋娃娃和巧克力豆。

我本是个记事很早的孩子,然而具体从几岁开始过第一次生日我却还是说不好了,我的好友小白是在皇城根下长大的,据说那时候故宫的门票还很便宜,她每天吃过晚饭以后都会被父亲带去故宫遛弯,以至于我们后来说她是“宫里长大的孩子”。按这个理论来生搬硬套的话俺会比较吃亏,因为如此说来,我就是在“动物园里长大的孩子”了。西直门幼儿园离北京动物园很近,它和官园的北京少年宫是我小时候最常出没的地方,可是即便这样我也没腻味,6岁生日那年我妈问我想去哪儿玩,我想都不想就告诉她:猴山。于是那天,我和猴子们亲切会晤两个半小时,才依依不舍的转战熊山看看。我当时坐在猴山外围高高的围栏上,两条小腿顺着栏杆伸进去,咿呀咿呀的晃悠着,穿了一双塑料凉鞋,鞋子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我妈在身后搂着我,语重心长的拿小猴子和猴子妈妈编故事教育我,顺着她的指引,我盯着一只无奈的小猴子知己一般看了良久,而猴子妈妈坐在它身边,用手按住它的尾巴,以防它私自走动。我前年和他去水族馆时经过动物园,还特地去猴山看了看,那里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记忆里曾经高高的围墙变得只及腰际,假山上的猴子三五成群打架斗殴,也有猴子妈妈奋力护住小猴子不让它上前。瑟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7岁生日去了王府井,在中国书店买了一套《世界童话名著》,蓝色硬皮,全套八册,我至今记得价钱,35块人民币,天价呀!这套书我一直看了两三年,如数家珍,还多次在学校讲故事给大家听,所以日后倘若有朝一日,敝人有幸出名得势,有人给我著书立传,你们发现那里头硬说我是自小博览群书,7岁就喜读王尔德,也绝非夸夸其谈空穴来风,攀附大家谁不会呀,再者说,《快乐王子》和《自私的巨人》还是极好极好的嘛~。买了书转身去长虹或大华看了场电影,是轰动一时的《妈妈再爱我一次》,俺哭得好不似昏天黑地稀里哗啦,总觉得我妈安排我生日这天看这么一场电影,是找个机会又一次充分体现她英明神睿允文允武的教育意义。晚上回家吃了个小小的蛋糕,奶奶买给我的,超级好吃的巧克力口味,只是她家当时正在闹红蚂蚁,蛋糕上也不幸趴了几只,但我不打算告诉她了。

因为生日在暑假,于是永远都有数不完的假期。10岁那年父母都没有请假陪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呆了一整天,连个陪我闲话说玄宗的小朋友都没有,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我晚上大闹了一场脾气,然而他们拒不承认错误,还抗拒从严地说什么23号是我祖父的生日,全家已经一起庆祝过了,不用另外为我庆祝。这种敷衍的伎俩当然瞬间被我识破,我毫不姑息的继续哭闹不止,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无辜最可怜的小孩。这次斗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从此以后一直到20岁,每年生日,我妈一定会请假。所以,要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人肯允许你撒娇和任性,那不是你对他们有利可图必须迁就,就一定是因为他们真得很爱很爱你。

16岁生日是在高一军训。我当时刚刚考上的一所远近闻名的重点中学,人生理想仿佛瞬间实现大半,于是得以把极大的革命乐观理想主义情绪渲染到日常生活中去,积极向上豪迈人生。军训是在郊区的武警防化学院,为期一周,恰好赶上了我的生日,于是那个长相朴实心地更加朴实的教官特地进城买了一个蛋糕和一张贺卡给我。我成了无功受禄的弗兰克林,和全宿舍人一起分到了一块超级难吃的蛋糕,并且还享受了当日不用受训和劳动的殊荣。那个自普通的义务兵做起直到保送进军校的教官我至今仍然记得,他那么刻苦那么坚韧,那么勤劳那么善良,那么朴实那么上进,他给我了太好太完美太高大的印象,以至于此后一度我盲目的以为,所有的士兵都是那个样子的。然而短短几年后,面对另一场初夏的大学军训时,我那曾经的饱满的热情与革命的大无畏精神就早已不知何时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无边无尽的青春的愤怒火焰混杂着的一丝小布尔乔亚的浪漫情怀。我终日装病逃避受训,觉得它无比虚伪,无比教条,无比浪费时间。日晒让我的脸过敏而涂满了同仁堂的一种棕色药膏,丑陋的像阁楼里的罗切斯特夫人,我独自躺在宿舍的床上,捧着本《围城》听着随身听,那里面的广播信号因为身在军事区而被屏蔽干扰,很不清楚,然而当FM91.5每天下午的古典音乐节目准时开始的时候,一个个音符被杂乱的信号干扰,仿佛来自遥远的沦陷了的柏林,天!那美丽的,无辜的,简直是震慑人心。

我的祖父,那个生日恰好比我早一天的祖父,那个曾经呼风唤雨位高权重的祖父,他年近八旬,日渐老迈了。他曾经和我势不两立,看不惯我的一切风格、行为和喜好,却忽然之间变得乐于亲近我起来,他把他最最珍藏的书借给我看,把他收藏的风雅的古董砚台拿给我赏玩,他甚至还把他当年打朝鲜时用的飞行眼镜和指南针送给了我。某一天,他突然宣布,一口咬定,他的生日是24号,跟我同一天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夜里出生的,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在后半夜,所以就是次日的凌晨,他甚至还打电话回老家向他的姐姐求证,87岁的老姐姐哪儿记得住这些,便附和了他,全家人也愿意哄他开心,便答应下来,自此,在过了80个23号的生日之后,他的生日变成了24日。然而这却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困难,因为自此之后,我就不能出席他的生日聚会了,因为那以后的第一年,我和我的他在水族馆看海豹,第二年我和我的他在后海吃牛蛙,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和我选择的路,就像我祖父1938年离开家乡独自去天津时一样。

匆匆一别,后海也是一年了,动物园的猴子,王尔德的巨人,军营里的交响,乃至一切曾经属于北京夕阳下的潋滟回忆,都封尘在万里以外,甚至连我的那个他,都已渐行渐远……我把头转回来,伦敦的夜色慢慢涌上来,我看着远方,觉得天真长,地平线那么远,一直一直都没有尽头似的,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作别我这颇不顺利的辛酸坎坷的22岁,套用一句中学生的“生命的风帆式”的话来结尾吧,未来,在脚下,在远方。

今天,我生日。

Monday, August 08, 2005

苏格兰交响,之爱丁堡篇

是篇游记,因给杂志社要走了,所以就一直没往blog上贴,这次贴出来的是第一部分。因为hengqing说她只去爱丁堡一地:)如果最近谁要去尼斯湖之类的,再说一声,我再贴后面的哦~
因为是约稿,所以写的匠气十足,大家凑合着看,照片以前贴过不少,这次又随便捡两张贴,应应景。

第一站,英伦最美的城市 爱丁堡

在我尚未成行的时候,锦瑟便对我说:要去爱丁堡——那是英国最美的城市!那时候我并不信的。伦敦多好,有议会大厦,有伦敦塔桥,还有数不清的博物馆和画廊,承载了可以上溯至玫瑰战争或亚瑟王的历史,还有自伊丽莎白之后的文明在泰晤士河里荡漾,巷子里的石砖是被福尔摩斯的烟斗熏黑的么,女士们淡淡的口音仿佛奥斯丁小说里的白纱绸擦过耳边,连空气里都弥漫了维多利亚式的张扬……喔,你说爱丁堡?那不过是个战场的残骸罢了。
而后我去了爱丁堡——没错,爱丁堡。巴斯的脂粉气,伦敦的喧嚣纷扰,伯明翰强硬的工业化线条,谢菲尔德的旧日污渍,在这里都烟消云散了。它那么美,却毫不自知;那么强悍,却处处精雕细琢;那么自我,却混杂了各种文化,爱丁堡,那是英国最美丽的城市。

搭客车,七小时,在一个午后到达,天气晴朗,扑面是潮湿的海风和凉爽干净的空气。车停在议会大楼旁的Calton Hill,地图上说此处有著名的希腊式建筑,“北方雅典”便得名于此。爬上去一看,却只是一片墓园,传说中的Calton Hill是墓地?我们也都很惊讶,一行人不免都压低了嗓音,生怕叨扰安息在此的灵魂。这是一个十九世纪末的贵族墓地,如果你仔细看,能发现每块墓碑上都刻有短暂的铭文,一朵朵娇小的雏菊钻出泥土,在布满青苔的墓碑脚下安静绽放,如果不是我们突然的叨扰,也许自花开到花落,都没人会称赞一声它的美丽吧,在这个始终斗争着的城市里,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安宁,而与它作伴的,也确是代表“永恒”之寓意的雏菊。

旅伴轻拍我的肩,一转身,在对面不远处的山顶,竟是我们所寻找着的希腊式建筑,那么雄伟,那么高大,美得不似真实,仿佛在看一张印刷精美的明信片。爱丁堡,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向我们展示了它的美丽。

Calton Hill的山顶可以俯瞰整个爱丁堡的新城区和不远处的福斯湾,老城区则在背后方向。下山后步行穿过新街就是皇家路——这条路像一根坚硬的骨架,撑起了整个爱丁堡城,在它左端的尽头是爱丁堡城堡,右边则是圣十字架宫(Palace of Holyroodhouse)。

作为苏格兰的首府、南部低地的中心、与英格兰交界处最大的城市,爱丁堡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于是在苏格兰大大小小600多处城堡之中,爱丁堡城堡是最大的,也是最美的。它建在市中心,兀立在高山之巅,只有东侧一路可以到达,而南西北三面则都是悬崖峭壁——悬崖的尽头,则是整个城市。城墙边如今停载着数十枚口径巨大的米农炮,这早已远去了刀光剑影战火纷飞的冷兵器安静的躺在原地,接受着游人好奇的抚摸,以至表面光滑明亮,仿佛是被时间冲刷过一般。

爱丁堡城堡的夜景
爱丁堡城堡曾是著名的玛丽女皇的出生地。喜欢喝酒的人不会不晓得Bloody Mary,说的就是她。这个毕生不幸的美丽女人,在此度过的了她前半生很多重要的日子,而后她辗转英格兰寻求庇护,再也没有回来。至今在苏格兰的一些城堡内据说仍有她的怨灵不时出没,而坊间也流传着很多关于她的神秘传说,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倘若你在一个安静漆黑的屋内手举蜡烛面对镜子默念“Queen Mary”十三次,就会在镜中看见她的幻像。我会在以后细说她。

爱丁堡城堡除了肩负着堡垒的军事作用外,也是幽禁政治犯的监狱和皇宫的所在。如今监狱已改作了博物馆,内部的灯光和音效非常精妙,光影间可以看见犯人的影像在砖墙上晃动,也会有布设出罪犯的窃窃私语以及模拟的生活场面。与监狱毗邻的则是城堡王宮(Royal Palace),代表苏格兰皇权的石头椅子,8年前自伦敦回到了爱丁堡,也陈列在这里,和它并排的,是权杖,皇冠,和佩剑,当它们透过500多年的喧嚣刺入我的眼帘的时候,我甚至不能相信它们是真品。石头座椅被作为征服的象征运回英格兰;权杖由罗马教皇所赐,代表宗教信仰,它曾因卷入政治纷争而被大臣埋入教堂的座椅下面数几十年,才被挖出来重新献给国王;王冠是当今英国所能找到最古老的皇室冠冕,遍身镶满硕大的钻石,黄金和各种珠宝,璀璨夺目,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而佩剑则代表了法律与审判权……或许,它们统统代表的不过是布满斗争与鲜血的苏格兰历史,以及对权力的无限热望。当同时期的法国大革命中,罗兰夫人被害时绝望的高呼“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生”时,她也许不能想见,苏格兰的皇室已经抛弃了“自由”这件光鲜的外套,赤裸裸的追逐着权力。而此刻,代表着地位与野心的四样珍宝就这样安静的躺在玻璃棺内,睡在聚光灯下,显得那么无辜,却仍能轻易挑拨每个游客的意志,人们围绕着它低头耳语,目光复杂,久久不愿离去。

圣十字架宫
离开城堡,沿皇室路一直下去,就到了苏格兰的圣十字架宫(Palace of Holyroodhouse),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此地的audio非常好,讲解细致生动,口音极好,弥补了没有中文语音向导的遗憾。圣十字架宫曾是包括玛丽女王在内苏格兰诸多国王的寝宫。玛丽女王(1542-1587),据说曾是当时全欧洲最美丽的女人。她出生仅6天就被扶上王位,在爱丁堡城堡举行了加冕礼,而后被秘密护送至法国居住直至成年。这位一生充满传奇色彩、至今仍在史学界争议颇丰的美丽女王,就在这里,经历了她的三次婚姻,又三次成为了寡妇。她15岁那年第一次成婚,尚是全苏格兰人民爱戴的女王,而九年后第三任丈夫被害,她臭名昭著,成了苏格兰的敌人,政敌抢走了她的孩子,扶上了王位,是为詹姆斯六世。大臣分裂了两派,女王派,国王派。她换了男装偷偷出逃,辗转赴英格兰,去她的表姐伊丽莎白一世那里寻求庇护,然而旋即便遭软禁,此后又曾密谋叛变而不得,十九年后终因叛国罪被处死。伊丽莎白毕生没有见过她。

参观宫殿的路上能看到一块显眼的Rizzo遇刺指示牌,清晰指明了谋杀发生的时间地点,我低下头,看到脚下地毯的红色绒线仿佛都成了结痂的血迹,有点触目惊心。人们不禁要问,谁是Rizzo?答案其实有些令喜欢考究皇室秘闻的游客们失望,Rizzo并不是什么名人,他只是玛丽女王的私人秘书——然而谋杀的主谋,则是玛丽的第二任丈夫,小她19岁的英俊侄子Henry Stewart。这件谋杀发生后不久,玛丽便生下了独子James,也就是后来的詹姆斯六世。婴儿未满周岁,Henry也遇害了。接连的血溅宫帷让皇室笼罩在一丝不安的疑云中,玛丽却不顾大臣阻挠,嫁给了受怀疑最多的Bothwell伯爵,外界普遍推测,就是他和玛丽合谋杀死了她的丈夫Henry Stewart。政权自此陷入动荡,随后她被剥夺王位软禁至Stirling Castle,随后在侍从的掩护下出逃,抛弃儿子,流亡英格兰,再也没有回来。然而令人失笑的是,在玛丽因谋反和叛国罪被处死十六年后,伊丽莎白女王病逝,而因为这位著名的维贞女王没有子嗣,她的外甥詹姆斯继承了英格兰的王位——不错,就是玛丽的儿子詹姆斯六世,他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同时统治英伦三岛的国王,史称詹姆斯一世。上帝对虔诚的玛丽和叛逆的伊丽莎白,都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如今的宫殿内陈列了诸多玛丽时期的餐具,首饰,画像和个人装饰品,她在法国受到得教育让她带给整个宫殿华丽优雅的旋风,一改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即便如今的圣十字架宫是伊丽莎白二世及其他皇室成员的夏日行宫,但宫内的布置仍完全遵循了当年玛丽在的时候的样子。苏格兰人民至今怀念玛丽女皇,他们忘记了她的不好,他们宽恕了她的罪,只是也许他们也忘记了,当年就是他们,而不是英格兰人,杀死了她。他们按住她的脖子,使得英格兰人可以挥刀——刀起头落。

就像在Calton Hill上的猛回头可以看到远处的希腊建筑,在爱丁堡城堡里的宫殿可以亲眼目睹苏格兰至高无上的四件珍宝,圣十字架宫也同样能带给人惊喜,这次登场的是一个教堂。所有的景点都参观过后,曲径通幽处,一转弯,它便出现了。曾是宫殿早期的主要建筑之一,却因烧毁而一直废弃多年的圣玛格利特教堂就在这里。梁已经倒掉神像也毁弃了,被熏黑了的石砖上曾写满宗教、权力和信仰,却被大火吞灭,抛进了历史的熔炉,如今它上面覆满了新绿的苔藓,400年过去,只如夜间一声叹息。地上的鹅卵石沙沙作响,三角形的屋顶隐约还能看出哥特式的风格,安静的教堂内没有一个游人,我不知为何竟如此被它所吸引,直到耳边的audio说,Felix Medelsshon就是在此,就是在此,对他的朋友说:“我终于知道该如何写《苏格兰交响曲》的开头了”,在那时,我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感动得想哭。

那是在1829年,我最爱的德国作曲家门德尔松像我们一样到苏格兰旅行,像我们一样来到圣十字架宫,又像我们一样到了这个废弃了的教堂。“我们在幽深的晨曦中来到玛丽亚女王生活并恋爱过的耶稣受难宫……教堂已没有了屋顶,野草和常春藤茂盛地长着,就在现在已成废墟的圣坟前,玛丽亚加冕为苏格兰女王。四周的一切都已倾颓,明亮的天光照了进来。我相信就在那边那座古老的小教堂里,我发现了《苏格兰交响曲》的源头……”在后来的家信中,他如是说。我努力摸摸地上的石头,又是一个两百年过去,就在这一个转身间,我与我所挚爱着的门德尔松,吹过了同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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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1. 旺季。爱丁堡的旺季是每年8月中旬到9月初的艺术节期间,其节目包括国际艺术节(Edinburgh International Festival)、国际艺穗节(Edinburgh International Fringe Festival)、军乐队分列式(Military Tattoo)、爵士艺术节(International Jazz Festival)、国际电影节(Film International Festival)、书展(Book Festival)等等,但是如果你只是想一览这个中世纪古城的风韵,则并不建议在此间来访。
2. 信息。到爱丁堡以后,可以立刻去咨询处、酒店服务台或游客服务中心领一本当季的旅游指南,除了旅游指南,详细的地图,连当季演出信息也会有哦。
3. 餐饮。爱丁堡的玫瑰街是吃饭、聊天的好去处,作为威士忌的发源地,这里的pub也尤其值得一去,当然你也可以去爱丁堡城堡脚下的威士忌博物馆一饱口福。
4. 购物。与皇室路平行的王子街、女王街都是购物中心、超市和纪念品商店林立的地方,包括一些国际知名品牌的专卖店均有驻扎,但如果不想买那些带有明显旅游纪念品性质的礼物,则在皇室路附近有不少小店可以拜访。
5. 住宿。作为一个历史名城,又是一个艺术之都,爱丁堡的酒店旅馆各个层次的都有,只要不是艺术节期间来,基本上都可以保证随到随住。而B&B则会在圣诞节停业,也需要特别留意。主要酒店集中在城堡附近、乔治街和皇室路沿途,而比较便宜一点的B&B则主要集中在王子街、国家剧院附近。具体的费用,酒店在50-120英镑/晚,而B&B则要便宜许多,通常20磅就可以搞定。

Sunday, August 07, 2005

咦,回首又见她

我说的是龙应台。
在网上搜资料,偶然就找到了这个,看得那么喜欢,文笔轻快活泼又聪明,一点矫饰都没有,却带了些说教气,喜欢看,既没有署名,便去google叔叔那里搜索了一下,本以为是位新近的网络写手,跳出来了一行结果,“龙应台文集”。
哈,前两天还在写我看张爱玲,说我看她八年,那么我看龙应台,也有七年了。这七年里经过了从挚爱到漠视到厌恶又到喜欢的过程,坦白讲,她的眼光和笔触比起80年代的《野火集》其实并没有多大成长,我在经历了自己的萌动和叛逆年代后,却仍愿意喜欢她,不得不承认她所拥有的作品的包容力,与深度,远甚于我所接触的大部分女作家。
我至今仍相信,小孩子到了十六七岁,是应该看看龙应台的,对,她有点说教气,又喜欢站在高处指点江山,成天到晚摆出一幅悲天悯人的情怀,这不满意,那不合理,中国人最善隐忍,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够上善若水的女人蹦出来成天唠叨呢?大概是93年的时候,我在北京晚报上看到她写的小小一个杂文,大概是批评首都机场服务态度很差的,当时大陆尚未引进她的文集,她那篇文章,是以“台胞”的身份发表的,我当时看过也就忘了,是两三年后看了她文集收录了这一篇,才想了起来,喔~原来就是她!结果去年的时候,她又去大陆,这次是在深圳,丢了钱包,又写了篇文章,名字似乎叫大作家遇到小窃贼之类的,是抱怨广东警察办事效率过低的,这次众看官可就不那么舒坦了,我记得赌徒当时评论的尤其好,大意似乎是,龙女士若在英国丢了钱包,小警察会态度恭敬的告诉她:对不起女士,负责失窃的警察今天恰好休假,明天是周末,下周一是bank holiday,下周二……总之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说不好,实在是对不起您。龙女士若在意大利丢了钱包,鬼才会理它。龙女士若在法国丢了钱包,警察局周末根本不会有人,要知道,普通职员也有享受上等生活的权利。龙女士若在美国丢了钱包,警察估计会互相通报,本区出现身份可疑无证件亚裔女子一名……
可是即便如此,龙应台仍是值得一看的,因为她的眼光远,远甚于大多数华文作家。你可以说她不够深刻,你也可以说她不够一针见血,比起李碧华她不算刻薄,比起余华她又不够深邃,她反映的社会现实似乎总是皮毛多一些,丑陋归丑陋,未见骨髓,然而你却又不能否认,她是正直的、又尽量客观,她是有些瞧不起下层人民的,可又愿意观察他们,同情他们,她还很爱国,文化传统也懂得不少,而她又喜欢走路,南美北非中东闯了一个遍……
这两年龙应台看得少了,或许是人已经跌落到现实里,忙于温饱生计,来不及悲悯天意,又或者年岁渐长,看不得别人蹙着眉说:孩子你不能这样!
然而偶尔找来一些看看,竟也是好看的,就看你肯不肯当它做一回事儿……
八月间了,时常总结一些,也是不差的。

附,我今天看到的那几个龙应台的小段子,名叫“瑞士人”。
市长

  一上车,就看见他在大声地和司机说话。
  大概有六十多岁了吧?他一头银发,梳得光洁照人。眼睛陷在松皱的皮肤里,老是淌着水,像生病的狗。他很瘦弱,一脚跛着,走路一蹬一蹬的。上下车时,总是大声地与人问好,还要守在车门,指挥别人的上下,吆喝一两声。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瑞士人惯于安静,又何况这是个阴沉寒冷的冬晨,每个人都带点微愠的表情缩在大衣的领子里。只有他,比手划脚、兴高采烈地在讲述一件事情,有时候,笑得呛了,得捧着肚子、前仰后合地笑着。
  下了车,他站在路边,进行阅兵。川流不息的人群从他身边流过,妇女买菜的篮子碰着他的大衣,他很庄重而优雅地行举手礼,热情地致意:
  “孩子们,晨安!”
  他说他是苏黎世的市长。


银行小职员

  火车站里有个小小的银行,我去把马克换成瑞士法郎。
  坐在柜台里的中年男人正在数钱,手敏捷地翻转着钞票,嘴迅速地念着数目,用瑞语念,和德语稍微有点出入。
  把钱交给瑞士顾客,下面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拿着一叠西班牙钞票,以西班牙语要求换钱。职员微笑着取过钱,用西班牙语和顾客交谈、数钱、欢迎她再来。
  下一个顾客讲意大利语,拿了一叠里拉。职员像唱歌一样,嘀哩哒啦说着流利的意语,用意语数着钞票,一十二十三十四十…
  轮到我了,他顿了一会,等着我先开腔,以便决定他该用那一种语言应对。我说了德语,他如释重负地,用标准德语开始数钞票。
  转身离去时,听见他正愉快地以英语问候下一名顾客“早安”……


外籍劳工

  在票亭边,突然有人碰我的手肘。是个一看就知道是个工人的男子,在寒天里只穿着单薄的夹克,显得人更畏缩。他对我说了些什么,口音很浊。
  我下意识地退开一步,戒备地望着他憔悴的瘦脸;是个外籍劳工,他想向我要什么?
  他伸着粗大的手掌,掌心中有几个钱币。渐渐的,我听懂了他破碎的德语:“钱,买票,怎么丢?”
  我拾起他掌心中的钱币,分门别类的丢进机器里,车票“卡”一声蹦了出来。
  他鞠了个躬,很谦和地道谢,离去。
  我想着自己早先对他的猜疑与戒心,心里很不舒服。


汉学家

  胜雅里是瑞士少数几个懂汉学的专家之一。他是个法律博士,也是德国大学的中文博士。我想向他请教一些有关瑞士文学与语言的问题。一年前打电话给他,问他几时有空,可以碰个面,电话那头传来他慢条斯理的声音:
  “碰面很好。等我学期结束之后,我就有时间了。应该在三月吧!”
  打电话的时候是十月,距离三月还有半年!这瑞士人是怎么回事?
  最喜欢取笑瑞士人的一个朋友为了释谜,告诉我一个瑞士人的故事:
  有一对住在山里的瑞士夫妇生了个儿子,健康活泼,就是沉默寡言,到了四足岁还不曾说过一个字。
  父母等呀等的,开始有点焦急了。有一天早上,作妈妈的给儿子倒了杯牛奶,儿子呷了一口,撇了嘴说:“这奶酸了。”
  妈妈大吃一惊,手里的盘子摔破在地上。她奔过去抱着儿子,满面喜悦的泪水,说:
  “孩子,你原来会说话呀!为什么这些年来竞不说话呢?”
  儿子大不以为然地回答:“到今早为止,牛奶都还可以嘛!”
  朋友说:“这个故事的教训是:瑞士人是极迟钝的,要以绝对耐心对待。”
  过了半年,胜雅里和我约定在“迟迟咖啡屋”会面。
  这个小小的咖啡屋大概总共只有五张桌子,前门观后门。特别选这个小地方,为的是方便胜雅里认出我来;自然应该由他来认出我,既然我是突出的少数民族。
  我准十点到达,坐下,左边坐着两个女人,右边坐着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各人喝着各人的咖啡。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眼看要过去了,隔座的男人突然礼貌地说:“请问您是不是——”
  啊!我当然就是!在东方人极少极少的苏黎世城里,在约好的时间十点整,在约好的地方“迟迟咖啡屋”,会同时有两个东方女子踏进门来吗?那是何等微小的概率。您居然等了十五分钟才相认?
  我们肩并肩地静坐了十五分钟!
  愉快地谈了一个小时之后,我说:
  “几时您应该到我们家来吃个晚饭——”
  话没说完我就后悔了,果不其然,瑞士先生慢条斯理地打开记事本子,慢慢地说:
  “让我瞧瞧——对,明年七月的时候我应该可以吃晚饭……”
  七月,那个时候,地球是否还运转着、太阳是否仍旧由东边升起,我都不能确定呢!
  我由衷地羡慕起笃定的瑞士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