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拈花

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长安的街头,看见执金吾的车骑盛大壮观,威风凛凛的驶过街市。年轻人暗暗对自己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人群里有另个年轻人,惊诧于车骑的豪华,暗暗对自己说:就是剥削阶级,有一天要消灭它……

Thursday, November 25, 2004

右眼看孜然

自从英国人用枪炮敲开了印度的大门,取得了日不落帝国王冠上最美的钻石,印度这个右眼看地狱的神秘王国就成为了英格兰玫瑰园里最顺从的仆人。印度文明遭到了入侵,洗劫,和融合,又继续往前走去,传统文化又一点点在夹缝里传承着,仿佛岩峭间的花。
我为什么说这个呢,因为我在超市买了一罐cumine,孜然:)买它的原因是隔壁房间的印度mm塔鲁妮娅天天用它做饭,让我无比怀念离开韩国烤肉的日子……(原谅我吧~汗啊,提起孜然,我满脑子都是萨拉波尔,汉拿山和三千里……)

拿到孜然做什么好呢?当然不能做印度炒饭,那就做孜然羊肉吧!
网上有两个方子,手边的材料有限,我挑了简单的那个。
材料(4人份):
羊肉600克 香菜100克 孜然35克 干辣椒碎屑50克 嫩肉粉10克 料酒10克 幼盐10克 味精5克 食油1000克(实耗50克)

做法:
先将羊肉切成5.5公分厚的肉片,加嫩肉粉、盐、味精、料酒一起腌制10分钟。
香菜洗净晾干,切成段,平铺在盘底,待用。
起镬,上火,倒入食油,烧至六成热,放入腌好的羊肉,用铲扒散,刚熟即马上捞出,滤油。
另起镬上火,放少许油,放入孜然,稍煸出香味,即放下干辣椒碎,炒至金黄色,速速倒入滑好的羊肉片,烹料酒,急速翻炒几遍,出镬倒入铺好香菜的盘里,还可点缀些香菜在上面。



TIPS:
我没有所谓的“嫩肉粉”,于是用了些淀粉了事。
炒肉的时候我嫌油太多不健康,于是只放了很少的一些,大概60g左右。
羊肉不要选太瘦的,否则不够香。
以前在国内时侯去“渝香人家”吃,厨子会在羊肉下面铺一层白菜,一来控油,二来清淡,我很喜欢。现在时时节约,也就省了。

塔鲁妮娅是婆罗门,忌荤腥。但她还是称赞味道“闻起来”很好:)班里也有一个印度女孩子,叫阿娜妮娅。她们的念起来舌尖在唇齿敲击,很婉转,印度,连人们的名字都有那古老的风情。

Wednesday, November 24, 2004

张看 音乐 杂谈

有没有听刘若英的新歌?刘若英在新歌里唱道:
花开半生缘份随风去
昨日沉香余烬今日难追索

这首歌的名字,叫花开花落。
我猜想你和我一样,乍一听到,就想起了她。
是,她死了快十年,可我们从不曾忘了她,她的文字,她的三十年前的月,还有她那碾入尘埃里的花。
这首歌的词作者,是达明一派的迈克,他们在《石头记》里闹哄哄的唱,唱的人想哭:听遍那渺渺世间轻飘送乐韵 人独舞乱衣鬓一心把思绪抛却似虚如真 深院内旧梦复浮沉 一心把生关死结与酒同饮 焉知那笑黡藏泪印……


我自小就爱她,就像我自小就爱音乐。
然而她却说自己是不爱音乐的,自小就不爱。
她说一切的音乐都是悲哀的,即便是所谓“轻音乐”,那跳跃也像是浮面上。有点假。
她甚至连小提琴都不喜欢,“水一般地流着,将人生紧紧把握贴恋着的一切东西都流了去了”,她宁可喜欢胡琴,虽然也苍凉,终究尚在人间。这观点倒是和丰子恺不谋而合,然而后者终究是恬适的人,也兼达的多,“钢琴笨重如棺材,提琴要用数百元一具。制造虽精,世间有几人能够享用的?胡琴只要两三角钱一把,虽然音域没有小提琴之广,也尽够演奏寻常小曲。虽然音色不比小提琴优美,装配得法,其发音还可听。这种乐器在我国民间很流行,剃头店里有之,裁缝店里有之,江北船上有之,三家村里有之。倘能多造几处简易而高尚的胡琴曲,使像《渔光曲》一般地流行于民间,其艺术陶冶的效果恐比学校的音乐课广大得多呢。”
因此我反而更加心疼张看,她站得不高,她要得不多,她只是敏感,敏感里夹杂了更多于常人的悲伤与执著,有低微的爱情,终究仍不免被雨打风吹去。
柯灵在回忆张看时,曾庆幸她能在建国不久便离开大陆,虽然自此其文不得见于市,倒也避掉了多少苦难。这说法让我想起他们同样庆幸林徽因的早丧,即便惋惜她的才华。其实张的创作,早在离开大陆以前,便已萎谢。1943年,她见了他,二十三岁。1946年,她离开他,二十六岁。
《沉香屑第一炉香》,1943年5月
《沉香屑第二炉香》,1943年6月
《茉莉香片》,1943年7月
《心经》,1943年8月
《倾城之恋》,1943年9—10月
《琉璃瓦》,1943年11月
《金锁记》,1943年11—12月
《封锁》,1943年11月
《连环套》,1944年1—6月
《年青的时候》,1944年2月
《花凋》,1944年3月
《红玫瑰与白玫瑰》,1944年5—7月
《殷宝滟送花楼会》,1944年11月
《等》,1944年12月
《桂花蒸 阿小悲秋》,1944年12月
《留情》, 1945年2月
《创世纪》,1945年3—6月
《未了情》,1947年。
……
另有散文若干,其数不计。


刘若英与张看的结缘,是自《她从海上来》开始的。我没有看这片子,刘若英不是我心中张看的合适扮演者,她平和如奶茶,温润有余,才情不足。不,也许李碧华说得对,“张爱玲”是一口任由各界人士四方君子尽情来掏的古井,大方的很,又放心的很——再怎么掏,都超越不了。她本身尚且如此,又何况我们对她偏私。然而主题曲是极好的: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刘若英的嗓子资质普通,然而贵在声音清澈,乐感又极好。作词的是维京的姚谦,他还写过这样一句描述失恋少女:“关上一扇门转身就能,推开另一扇门走进去,那就是你”。


张说她唯一喜欢的是音乐家是巴赫,“曲子并没有宫样的纤巧,没有庙堂气也没有英雄气,那里面的世界是笨重的,却又得心应手;小木屋里,墙上的挂钟滴答摇摆;从木碗里喝羊奶;女人牵着裙子请安;绿草原上有思想着的牛羊与没有思想的白云彩;沉甸甸的喜悦大声敲动像金色的结婚的钟。如同勃朗宁的诗里所说的:
上帝在他的天庭里,
世间一切都好了。 ”
我常想着她独自在LA的小公寓内终老,身在加州,连一部车都没有,每天穿了一双塑料拖鞋步行几公里去超市买速食度日,没有人认识她,死后一个礼拜才被发现,身无长物。她到底比巴赫幸运,不出几年,连她五十年前在上海的旧居,俱成了名胜。而巴赫则要死后再等两百年,世人才重识了他的好处。
然而我仍感谢她,留了这等文字给我。
她却早就说过,人死了,和东西没有什么区别。

Monday, November 22, 2004

旧事,百年

题记:平生懒做江湖客,运蹇催人效宦游。

我所要讲的,只是一些很老的掌故,老到足以化为传奇。这些故事东拼西凑,大多是爷爷讲给我听的。他曾身居高位,显赫半生,而当我能够听他讲故事时,他只如世间一切老人,冷静而平淡,他坐在宽阔的沙发上,缩在宽敞的客厅里,慢条斯理的讲那些故事,有时候会停下来思考,有时又叹了口气讲不下去,他完全沉湎在其中,在那些故事里,他还什么都不曾拥有,就像很多年后在的他,一切俱已离去。

那些过往,他曾多次讲给我听,以至于其中一些我都可以背下来讲出来写下来。然而我还是听了第N次,第N+1次,每每面对他褐色的混浊的眼,听着那样一段段小小的掌故,心里有淡淡的惊心动魄在蔓延。后来我把它讲给一个朋友听,她说这简直是浓缩的中国现代史,其实傅雷早就说过,中国,从来就不缺传奇。

很多人回忆都要从上溯三代,我的也不例外,故事要从爷爷的爷爷讲起。爷爷的爷爷叫李芬,是个武举人,据说力大过人,身材威猛-_-!当时他住在北京顺义县,在庄子里很有影响。于是故事开始了。庄子里出没一伙土匪,无恶不作。据说他们是有枪的,因而很是猖獗。李芬仗着一身武艺,领了几个好身手的青年出去:“我刀枪不如!”然而,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土匪的枪……是火枪。于是李芬死了!嗯,就这样死了。每次爷爷讲到这里,我们全家都要忍不住大笑,而后摇着头说这家伙是无知而无畏,而爷爷却面色沉重,仿佛背负着极大的苦楚。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这样富于英雄主义的男人的孩子,都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反正爷爷的父亲就不例外。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年纪很轻就病死了,是爷爷的母亲,独自抚养了五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长大。爷爷的父母在西历1908年成婚,那一年正好光绪皇帝驾崩,民间禁歌舞娱乐。于是爷爷的母亲,安安静静的嫁入了夫家。爷爷毕生狷介,很少对别人有过多的溢美称颂,然而他对他的母亲,却是充满尊敬与怀念。我曾看过她的一方小小的黑白相片,她有我所陌生的一切,包括那双黑色的充满太多隐忍与希冀的眼。

这两个男人的先后辞世,让家道就此中落下来。1936年,爷爷十四岁,被他的母亲送去了天津开埠学徒,由舅舅照顾。我想爷爷的母亲可能并不知道自己身在天津的弟弟是共产党,以及这个政治态度会彻底影响爷爷的毕生,他参加革命了。很多很多年后,我坐在他旁边,有暖暖的灯和其乐融融的夜,我忽然问他,为什么当年会加入共产党。他想都没想,就开始讲那些你我都已经熟知的大仁大义大道理,他做了一辈子政治工作,早已谙熟于心,而我打断他,你当年是那么小一个孩子,你怎么可能懂这些。他沉吟稍顷,而后说,是为了抗日吧。爷爷忽然说,那一年他曾经做了一身新衣服,刚刚穿了上街,矿上的日本人开车经过,故意溅起了地面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服,而后一车的人笑做一团。他说了又停了,不再发表评论。但我相信这理由,我甚至能想象,一个尚不经事的少年,呆呆得站在路边,看着一伙外国人弄脏了自己心爱的新衣,而又报以讥笑的时候,他会是多么的无助。

几年后,就像他当初来投奔舅舅一样,庄子里大表兄的儿子来投奔他,这个乳名叫小树的瘦瘦高高的男孩子,那年尚不满20岁。抗美援朝打响,两人分别被安排在201师和202师,并定于次日发兵朝鲜。爷爷当时已经开始一些曲艺创作,写的一个小本子被发表了,有了一笔不丰厚的稿费。他叫了自己的侄儿过来,说,咱们明天就要去朝鲜了,战场不比家里,指不定谁的脑袋就撂在那儿了!于是他用了这笔稿费,带着侄子一起去吃了一顿东来顺,洗了一个澡,拍了一张合影。我猜测那会是一个很晴朗的日子,阳光一定很好,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相约做了很多快意的事,相片里他们微笑着,对新中国,对自己的未来,都是乐观的,微笑的。而后,两个人就此分别。两个月后,爷爷在朝鲜接到一个电话,对方问他:你是李挽民吗?!他说是啊。对方便说:李文钟是你什么人啊?他一听就知道坏了。他说是他侄子,对方便告诉他,前晚一次战略撤退的时候,李文钟被炸死了。

战争结束后,爷爷平安回国,返乡探亲的时候,他的表嫂过来看他:华啊,小树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对不起大嫂子,我没有保护好他,小树在朝鲜被炸死了。”她便哭,哭着离开了。
第二天,她又来了:“华啊,小树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对不起啊大嫂子,小树被炸死了。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
她又哭,又哭着离开了。
如此数日,直到爷爷假期结束,返回了部队。

听说后来文革的时候,表兄表嫂因为出身不好,受到很大冲击,当时身在部队的爷爷很生气:出身不好怎么了,他们毕竟贡献了一个儿子啊!我听到这里想得却是,那样年轻的一个人,就这样羽毛一样的逝去了,连骸骨亦不可寻,倘若他活着,如今也70多岁,含饴弄孙了。然而他没有活,他的微笑,就如1951年的阳光一样,清澈而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