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拈花

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长安的街头,看见执金吾的车骑盛大壮观,威风凛凛的驶过街市。年轻人暗暗对自己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人群里有另个年轻人,惊诧于车骑的豪华,暗暗对自己说:就是剥削阶级,有一天要消灭它……

Wednesday, May 10, 2006

北京古建筑笔记 第三章:高楼庭院深几许

在我的想象中,画楼上的女子都是从易安词里走出来的,凭窗而立,袖盈朔风,眉宇间带着微笑与偶然的忧伤,眼波是迷蒙如雾气的,而窗纱外则或是千重杨柳,或是残月如钩,或是海棠依旧。


说起海棠花,它可当之无愧是千百年来古人的院落里最为流行的花木,不但王谢堂前有“一枝梨花压海棠”,士人墨客们要“绿章夜奏通明殿”,大观园内还起了个海棠诗社,赞它高洁如玉、销魂若雪。此外世人也偏爱种夹竹桃、月季、葡萄架、以及多子多孙的枣树,当然还有柿子——老舍的家不就叫“丹柿小院”么。而桑树、槐树则因为种种忌讳而只栽在院外,不能登堂入室。这种喜好与忌讳同样体现在影壁的花木雕刻上。所谓影壁,古称“萧墙”,南方多唤作照壁,北京土话里则发音为“影背”,是一座位于大门后的砖砌矮墙,本意为避邪驱鬼,实际上则主要用来隔绝内外视线,保护隐私,还能更好的烘托院落与大门的气质。影壁多为一字型,上为筒瓦屋顶,中部以砖雕作饰,刻吉祥字画、树木花草,下端则为须弥座。当然也有一种成“冖”形的雁翅影壁,位于正门外的胡同里,正对宅门,可以遮挡房檐屋顶,多为王侯公府所用。


一座影壁,就似是无意地悄然隔绝了四合院的内外。仅以上面提到的那個二进院落为例,让我们去古人的庭院里看一看吧。(图片太小,我尽量把字弄大一些)



跨过宅门,绕过影壁,就会看到一道连接外中的垂花门,红楼梦里面林妹妹初进贾府,轿子停在此门外,小厮轿夫便纷纷退了下去,是由婆子们掀了轿帘,搀扶她进门去。垂花门即所谓的“二门”,用以隔绝内外,陌生人到访时,往往需先往前院南房会客厅,而后才迎入内宅。在林黛玉的视角中,她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目的类似于影壁,同样是为了装饰和隐私——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正对着垂花门,林姑娘进了正房。正房通常分左中右三间,中间的叫“堂屋”,是起居会客之所,左右两侧不设门,非独立房所,通常作卧室或书房,这个格局无论布衣百姓还是帝后之尊都加以采用。堂屋是一个院落的主体建筑,迎宾会客、冠婚寿庆、停灵致哀乃至小户人家的敬神祭祖都在这里——而大户人家则往往有特设的祠堂或家庙。在老舍的自传里,童年的他家境清贫,除夕时候连炮竹都买不起,母亲却仍年年在堂屋里挂起一幅“王羲之换鹅图”——这个场景后来被他用在了小说《正红旗下》中。


正房两侧南北走向的房子叫厢房,可以是一间,也可以在南面多加出一间耳房。禁城有东宫西宫,寻常人家里有东厢西厢,不必说,东厢自然是由正室居住,西面留给侧室。暂住在普救寺的崔莺莺一家,也是让母亲住在东面,自己则携了丫环住在西厢房——而在正常的时候,未出阁的年轻女子们,却是住在正房后面的那排罩房里的。


后罩房有时会建成两层小楼,坐北朝南,采光极好,阔绰的人家,后罩楼可长达百米,其内自是玲珑剔透、笼锦罩纱,金彩珠光、碧绿凿花。设多宝格、博古架,凉簟碧纱厨,一枕清风昼睡馀。年轻的女子斜倚兰窗,水红色的月华裙扫在地上,窗棂上有白纱轻飘,或是透过软烟罗落下午后的影影绰绰,灰尘跳跃着,琴剑瓶炉安静的伏在墙上,瑟瑟的琴声却已弹奏了千年。抚琴也好,吟风也罢,古人已不见今时之月,今月却依然高悬若银盘。想起陈丹青曾说他在看老电影《小城之春》时,邂逅了那一段民国时的午后阳光,下一次经过一个个老巷转角时,别忘了轻轻侧耳,你是否能隐约听见,那千年的琴声。


那声音在说,如果从来不曾拥有,也就没有了失去的痛苦,早知今生注定无缘,倒不如不再相见。


前清留下来的俗语里“天棚鱼缸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倘若能加上这些,这张枯燥的黑白示意图中也就如被药水浸泡了的胶片一般,能渐渐显影出一个四合院活灵活现的剪影了吧。


惟愿当歌对酒,月照金樽。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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