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拈花

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长安的街头,看见执金吾的车骑盛大壮观,威风凛凛的驶过街市。年轻人暗暗对自己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人群里有另个年轻人,惊诧于车骑的豪华,暗暗对自己说:就是剥削阶级,有一天要消灭它……

Saturday, June 10, 2006

Histoire de Sa Vie

  「其实我最爱你。」
  「而我已经老了。」
  (某年,在巴黎)
  (你说:请你离去)
  (不要轻易说爱)

——(By 《直到世界尽头》from 黄碧云 thx to Miss 3)

我们说说情圣。

在这个处处都分乾坤阴阳的国度里,有些词偏是没有对应的,“情圣”就是这样,你找不出它的反义词或是特指女性情圣的词汇。然这并不算国中特例,因为当你踮起脚尖向外看时,也可以惊喜地发现,情圣的英译womanizer也不存在所谓的"manizer"这样一个词与之相对。提起womanizer,居功至伟毫无争议的古今情圣第一人,自然是那个十七世纪的意大利人Casanova,这位出身低微却年纪轻轻就融入上流社会的法学博士,会拉小提琴会写剧本,当政客也当间谍,座上宾从俄国女王到美国总统,从伏尔泰到教皇,与上至公爵夫人下至酒吧招待的无数女人传了风韵事,为她们而决斗,数次险些丧命,为她们而坐牢,然后成功越狱,为她们而流浪,被多个国家驱逐,他和他的那本自传《我的历史(histoire de ma vie)》早就成了一代传奇,那里面有名有姓的女人就有上百个,他自称爱她们中的每一个,后世却说他不过是自私的爱那生活方式罢了,然而天晓得,这家伙竟就此影响了十八世纪以后的爱情纪元……呼风唤雨兴风作浪,这就是情圣,好可怕!

传奇也许不可复制的,但性格却能影响命运,于是两百年后另个平行的浮世里,出现了另个情圣:画家Amedeo Modigliani。

Modigliani也是意大利人,生于Tuscany,父亲是犹太人,母亲是法国人。他自幼家庭贫困,体弱多病,久治不愈的伤寒,随后感染的肺结核,以及毕生如幽灵般挥之不去的抑郁症始终纠缠消耗着他,而他最忠诚的朋友,则是酒精与大麻,它们自学生时代就与Modi成为莫逆,此后毕生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而后,简直就像是要跟随着前辈的征程前进,Modi和Casanova一样,先去了威尼斯,而后奔赴巴黎,他住在艺术家聚集的第十八区蒙玛特。
他成了一名艺术家,作画,卖画,也曾热衷于雕塑,但终因体弱多病和石膏过敏而放弃,他为数不清的人肖像,每幅只花很短的时间,而后换几个法郎沽酒。他有资助人,但始终不曾富裕起来。据说为了雕像他曾去住家附近的工地和铁路偷木材石料,这个消息未经过证实,事实上他这一生充满了无数未经证实流言蜚语,以及爱恨情仇。
更多的模特来源于他的情人们,女诗人,女演员,女画家……和他一样拥有内向偏执的外表,疯狂不羁的灵魂。但这些都像匆匆过客,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除了女作家Beatrice Hastings。Beatrice是英国人,生于伦敦,随后同家人移居南非,多年后才回到欧洲,定居巴黎,她在一家先锋杂志社做记者,年长Modi五岁。后来谈起他时,Beatrice说过一段很精彩的话,“怪人,腐朽又神奇。1914年在一个食品店第一次见他。正对着他坐。毒品和白兰地。完全没好感。不知道他是谁。长得那么丑,凶神恶煞的。后来在咖啡馆又见了他一次,刮了胡子,非常迷人。他优雅的行脱帽礼,脸红着问我要不要去看他的画。我去了。”Beatrice相貌恬静,性格乖张,Modi一直都把她画得丑丑的,瘦小身材,狭长颈子,一张大饼脸,起初神情还是甜美温柔的,后来二人间隙渐生,她的眼神就越发空洞冷漠,到最后甚至干脆没有瞳孔,只剩下了眼白。

Modi那复杂多变的性格让Beatrice着迷也让她痛苦,争吵与冲突始终伴随着这段感情,1916年,受够了的Beatrice离他而去,在这以后Modi不再有固定的女伴和情人,也不再有固定的模特,他为大量熟人朋友作画,也有一些不相干的女人随机的出现在了画布上,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1917年,在巴黎凉爽的初夏里,他遇见了Jeanne Hébuterne,后者出生于一个正统的法国中产阶级天主教家庭,那一年才刚满19岁。
大量以Jeanne为主角的画作诞生了,画布上的她有天使般端庄的相貌,蓝绿色眼睛,红褐色头发,眼波中永远饱含着温柔甚至敬畏,以及那后来为评论界所称道的波提利切式的神情。这是与Beatrice全然不同的神情,在与Modi的感情中,Jeanne始终是臣服的,依赖的,Beatrice爱得太清醒,所以痛苦,所以挣扎,所以计较;Jeanne的爱是沉沦的,从一开始已然城池尽失一败涂地,所以毫无保留心甘情愿,她把Modi视作全部的世界,那么她是否想过,倘若有天Modi不在了呢,也许世界对她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Modi这一时期的画,是日后评价最高,也最为值钱的^_^。他除了像那个时代大多画家一样受印象派、立体派、野兽派的影响,也从早年的哥特艺术中汲取养分,还对非洲木雕有兴趣,那拉长了的脸、鼻子、棱角清晰的线条、以及没有瞳孔的空空眼睛都是明证。

虽然始终没有结婚,Jeanne却成了Modi长期的伴侣,她甚至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这也是Modi毕生唯一承认的子嗣——真正拒绝承认的是Jeanne的家族,打一开始起,他们拒绝与Modigliani这个姓氏或那个犹太裔穷小子有任何瓜葛,日后,他们也确实那样做了。

回到最初的话题,在人生的这场游戏里,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在为既定的游戏规则疲于奔命着,真正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玩转人生的又有谁呢?毫无疑问Casanova是一个,求不仁而得不仁,拥有一个《红与黑》中于连那样的开端,却拒绝这一次次高潮的落幕,他从一名黑衣的僧侣到红袍的斗士,背弃了正途选择了反叛,他有着天才般的成长经历以及挥霍不尽的才气,如果不去做情圣,也许只需拔下一根汗毛吹口气,他就可以成为一个律师,政客,医生或音乐家,在我们一贯信奉的准则里,一个人无才便罢,有一分才干就该成就一件事业才是正途,可Casanova不管这些,他有十分才干却一件事也没有做——或者唯一的一件,老年的时候他写了本自传——像他这样命运打不倒的人最终就只有时间才能拖垮,七十三岁的Casanova孤独的死在波西米娅的一座城堡内,在那里他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四年,司职是为领主打理城堡内的图书馆,而慷慨阔绰的领主则负责支付他的一切开销。事实上Casanova一生中从不缺这样的赞助人,他缺的是乐子,那是他毕生追求的唯一信仰,离开了香肩云鬓的浮华世界,也就再没有了Casanova。

而毒药般的Modigliani,魅惑着女人,燃烧着艺术,也蚕食着自己,他死在1920年初,结核性脑膜炎,只得36岁,没有人在他身旁。他的画才刚刚有了些微乐观的销量,他的收入才刚刚逐步稳定起来,他死了。两天后,Jeanne自高楼上飞身坠下而亡,其时她怀孕九个月。他们留在世上一名不满2岁的女儿,Jeanne的家族拒绝了抚养权。而前面提到过的那位Beatrice Hastings则死于1943年,同样是自杀。再后来又是几十年过去,当人们在因同情或故作的知音而赏识、热爱、推崇梵高时,他们却因Modigliani的酒精、毒品、以及情圣身份对他好恶参半。

情圣不朽,古有唐璜,今有詹姆斯邦,可惜和文艺小说中不一样,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情圣,最终并没有因为遇到真命天女Miss Right而顿悟爱情真谛,放下花花立地成婚,而是或者熬到最后,或者死在最前,但姑娘们仍在寻找着,她们说,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


贴张主角的照片吧:



附录:

Beatrice Hastings的原文:A complex character. A swine and a pearl. Met him in 1914 at a crémerie. I sat opposite him. Hashish and brandy. Not at all impressed. Didn’t know who he was. He looked ugly, ferocious and greedy. Met him again at the Café Rotonde. He was shaved and charming. Raised his cap with a pretty gesture, blushed and asked me to come and see his work. And I went. He always had a book in his pocket. Lautrémont’s Maldoror.


写完了。我是在近些年才逐步能看出野兽派、后印象派的好处来,而听妞妞说,她早在大学时就已很欣赏这个专画长脸美人儿的Modi了,眼界决定认识,在很多方面,我实弗如她。

2 Comments:

  • At 6/11/2006 12:14 am, Anonymous Anonymous said…

    一些故事到了你的笔下一下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至于那些派,我到现在也没有概念。根本不是弗如,而是差的太远了。

     
  • At 6/14/2006 8:27 am, Blogger 鹤渡 said…

    去tate modern吧,有很多他们的画,基本上大概的流程是浪漫主义(我喜欢的constable和turner都在这里)——〉印象派(早期有manet,后来就使大家熟悉的莫奈、赛尚,然后是梵高)——〉后印象派——〉野兽派/符号主义/风格派……再后来就比较乱了,post-war以后的基本上我一无所知,克化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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