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拈花

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长安的街头,看见执金吾的车骑盛大壮观,威风凛凛的驶过街市。年轻人暗暗对自己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人群里有另个年轻人,惊诧于车骑的豪华,暗暗对自己说:就是剥削阶级,有一天要消灭它……

Wednesday, February 23, 2005

做一只哲学的鸵鸟 vs 静芬(一,二)

接连的考试,作业,程序,让俺最近两天充分体验了一把周总理的作息,每天只睡5个小时,还是枕戈达旦的,刚跟妈妈在msn上聊天,我抱怨说考得不好,这门课太难了,伊说你若是读博士了岂不是更难,每天都要和它打交道。俺立刻把头扎进沙土堆,呜咽一声:嗷不~我听不见,我不要看!
半晌,俺才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环顾四下,非常悲情地说,OMG,今天是元宵节。
北京下雪了,英国也一样,早晨拉开床,大片大片,废纸似的往下扔,比头皮屑大多了,妈说北京的雪“漫天飞舞”,嗯,明显比我风雅……

她还说,可以替我多吃一个元宵,记住哦,我爱吃得是黑芝麻馅的。

艾秀拉说静芬好看,那我就贴出来吧,这个破笤帚本来因为见不得台面已经被我收起来了^^,记住,是坑哦!




(一)她叫静芬。在那以后的许多年里,她拥有了无数的称谓、封号与冗长的头衔,以至于不再需要一个名字供人称呼,然而在很久以前的那一年,在第一片槐叶飘落的季节,当她五更天就被一群家中内眷唤醒,收拾平整穿戴妥当又记下许多长幼尊卑的规矩,从而第一次被带进宫中去的时候,她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她叫静芬。
静芬八岁了,入秋的露水已是沁骨的凉,她一路上都困困倦倦的斜靠着,随着马蹄的节奏微微摇晃身子,胞母一面轻拍着她的肩膀,一面又在耳边一通唤她:“不许睡,不许睡,睡着了衣服要皱的,坐直,坐好,规矩都忘了吗?”静芬便点头,两眼却依旧固执的盍着。她虽年幼,眉目已很清晰,高高的颧骨凸显着她满人的血统,干脆中带了刻薄。
马车停在了北宫门的护城河内,早有小黄门的太监在此迎候,她们一行换了轿子入宫,静芬早已了无睡意,她仰着头惊讶的观察周围的一切,在薄雾浸泡下的禁城的石砖,第一次印下了她的足迹。
轿子七拐八拐在后宫游走,轻快的一如幼猫的脚步。禁宫的声音像是全被雾霭压制住了一般,静谧的让人透不过气。天已快大亮了,狭长甬道的两侧,提灯太监一个个表情麻木,像是敷了层霜儿,这压抑而肃穆的空气几乎令静芬害怕起来,她咬紧嘴唇不肯让自己发出声响,仿佛就要被周遭的安静一起吞没,而那红墙甬道绵延下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她的头探出轿子,感觉自己在飘。
“免了,免了,免礼了!……”静芬是先听到这个声音的。清脆而伶俐,瞬间穿破了耳膜,继而在宫墙间碰撞,她惊呆了,然后才发现一个身穿明黄袍子的小男孩自甬道一头兴高采烈的迎面奔来,两旁的太监都纷纷行礼,他也不停,只是边跑边摆手高呼“免了,免了……”静芬几乎要叫出来了,天啊,他怎么可以这样肆意的高呼,难道没有人告诉他进了宫是要守规矩的吗!
他跑近,跑近,却也没有放慢脚步,几乎要错过了,这才陡然回头,又投出惊异的眼光,他的面色苍白,目光却是水汪汪的,他仔细瞥了静芬一眼,然后仍是扭过头去,跑进一条巷子,蓦得不见了,就像他的出现一样毫无预兆。静芬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那个奇怪的男孩子,难道想要打破这宫里的规矩么?
当她抬眉仰望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伸出的一双指甲颀长的手时,那女人只是唤她作静芬:“静芬,到姑母这里来……”“静芬,你今年多大了……”“静芬,给姑母做媳妇吧,姑母许你一辈子的幸福……”她瑟缩在姑母丝绸的阔袖里,精绣的云锦几乎刺痛了她的脸,划过她消瘦的两腮,她鼻梁尖挺,像极了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抱着她,一起坐在雕了蝙蝠牡丹的长塌上,露出难得的意味深长的笑。很多年以后她想,莫非是姑母自觉不够孤独,才想找另一个人来体味同样的孤独?然而她不敢肯定,只是模糊记得,北京城已经入秋了。

(二)有人说痴男怨女,悲欢离合,最好的小说或最无奈的人生,都是这八个字。静芬的故事一如她的性格,尖锐得像是用刀子划出来的,然那伤口却似被什么东西捂住了,鲜活的血一滴滴被吸走,她却一句疼也喊不出。最后她握住刀柄的手,终于慢慢的划破了那个女人的脸,割破了那个男人的喉咙,也同时撕破了自己的心。
静芬安静而迅速的长大,那速度甚至超过了她父亲桂祥的衰老。桂祥是个出身并不高贵的人,乐于吃穿无度,乐于高谈阔论,也乐于把自己的次女抱在膝头轻轻的抚摸她的脸,好似那是一件寄托了他无限希望的宝物。他粗糙的拇指上戴着一枚温润的扳指,虽然他从不曾横刀立马,挽弓射箭。家中的女孩子一个个到了适婚的年龄,又一个个的离去,似乎人们已经忘了二女儿的前程,没有人提亲,没有人说媒,大概所有人都知道,静芬是内定的!他父亲偶尔开怀了,便在轩敞的屋子里放声一笑,而后喃喃自语道:“静芬,静芬是不一样的!对不对静芬?”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晓得,从一开始她就不再属于她自己了,这是一个早已被设计好的故事,而她,或他,或其他什么人,也许只是一盘棋子。
光绪十四年,静芬二十一岁,她的等待在这一年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德宗皇帝终于年满十八了,于是,她那如蹩脚戏文般嘈杂而又浓妆艳抹的故事,开演了。
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她的绣像随着若干八旗人家年轻女子的画像一起被送入宫中,又合情合理的与另外四名秀女一同留了下来。她们分别是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钮古鲁氏,礼部右侍郎长敘的两个女儿他他拉氏。还有她自己,都统桂祥的女儿,慈禧太后的侄女叶赫那拉氏。
这又是一个秋天了。宫里的景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琉璃未老,红墙未老,青砖也未老。灯火通明的储秀宫里,那个居中而坐的女人仿佛也没有老,然而她身旁坐著的再不是当年那个莽撞而灵动的明黄袍子的男孩,业已成年的光绪皇帝脸上似有不安的心事随灯火明灭而起伏。静芬迈步进来,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在等些什么。她的目光最终停在案上那一柄鑲玉如意,两对绣花荷包上,袅袅的熏香从紫金笼里冒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哭了。
钮古鲁氏中的妹妹是满人中难得的标致人儿,她甚至连眼睛都会说话,笑眯眯的不停诉说着讨喜的言语。光绪皇帝不停的望向她,眉目中也透露出些许笑意,那眼波就在这肃穆的有些滑稽的场合交递,难道是为了让每个人都看出来么,静芬的眼睛不会说话,她此刻甚至连开口都不会了。
慈禧太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吩咐皇帝从五位秀女中选出一后二嫔:“选为皇后的,以如意予之,入选为嫔者,则分赐荷包。”掐丝珐琅宫灯高高悬挂,照得光绪皇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光晕,他的脸色依旧很差,有汗水微微沁出额头。他神色恭谨不肯亲选:“选妃这样的大事,全由亲爸爸做主,子臣怎敢自专。”静芬不经意的瞥过眼去,心想,他的声音竟和记忆中没有太大变化,清清澈澈,仿佛唱出来的一样。慈禧却笑了:“选后之事,关乎国体,自当皇帝亲点。你若觉得哪个好,就自己决定吧!”光绪迟疑片刻,这才安心起身,手执如意径步走向德馨的小女儿。静芬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好似自己是个身处其外的看客。他的手伸了出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那女孩也是如花般盈盈,多好的一出戏,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皇上!”然而一声断喝,将其打破,慈禧的下巴轻轻的扬起,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然她的双眼冷冰冰的,眼角耷拉下来。她身后一角坐着的是固伦公主,她轻轻的摇头,又向光绪递着眼色,显得心下十分焦急,仿佛看到了一幕重映了的同治皇帝大婚。
光绪呆呆得站着,有点惊愕,不知如何是好。转瞬,他的眼神黯淡下来,默默的环顾四下,继而转身走近排在首位的叶赫那拉·静芬。于是,那璀璨的镶金的如意,终于如一柄好刀,结结实实的刺了过来,两个人,两双手,连指节都是苍白的。她接过它,抬起头来,却再也没有碰到光绪那双刺痛的眼神,他别过脸去。只有慈禧淡淡的呼吸弥漫在储秀宫中,同治年间瑜妃惑主的事情终于不会再重演了。
后来,天仙般的德馨家的小女儿还是没有留在宫里,两枚荷包同时赐给了并不显眼的他他拉氏姊妹。这是静芬第一次见到她们,听说她们自幼成长于岭南,不喜北国寒冷。然而她们可曾知道,今后的日子再也不能回到岭南,就像静芬再也不是静芬那样,她自此被称作隆裕皇后,而她们,长敘的两个女儿,则分別封为瑾嫔和珍嫔,大婚定在次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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