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拈花

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长安的街头,看见执金吾的车骑盛大壮观,威风凛凛的驶过街市。年轻人暗暗对自己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人群里有另个年轻人,惊诧于车骑的豪华,暗暗对自己说:就是剥削阶级,有一天要消灭它……

Friday, February 25, 2005

She walks in beauty

写给我眼中最完美的一个女人。感谢她的存在,让我知道自己的渺小,感谢她的存在,让我知道博爱有多美丽。那后来,我听过无数钢琴名家的专场,买了极贵的票子,化了极淡的妆,穿了极正式的衣服,端坐在音乐厅里,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礼貌的和邻座简单的攀谈,生怕别人觉得我轻薄了台上的名家。然而再没有人,能让我觉得,他在舞台上,是如此美丽。实际上去年的文章了……


我每次见她,她都是微笑的,盈盈。

第一次是很多年前她的圣诞音乐会。一个老女人,拥有温柔的脸庞和恬淡的琴声,非常美,让我第一次觉得杜拉斯说的没错,我知道你年轻时的样子,但我更爱你如今饱经风霜的脸。她穿了黑色的长裙,谢幕后转身,会隐约看到一段小腿,也是美丽的。她一直带笑,那段四重奏在乐章与乐章间有观众鼓掌,她会微笑着制止,说制止都不确切,她只是笑着说,通常我们会在乐曲结束后才鼓掌。于是大家便停了下来,真的不犯错了。我想但凡我是个男人,也会爱上她这样的女人吧~她叫周广仁。

后来又看了很多次她的音乐会,每次的票子都很便宜,叫做所谓的普及音乐会,但她每次都很投入,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是会看向台下的。其实我们都知道,当你站在高高的台子上,台下只有一片漆黑,但是她会望下来,而不仅是望向前方。于是,你就会觉得她在看你,还有,她在微笑。

CCTV的音乐频道采访她。是那个我不太喜欢的朱军。他只会煽情,只想惹人哭,而她一如既往的微笑。说起1951年参加国际音乐节,她道:“那个钢琴界很有名的贝尔曼得了第一名,我得了第三,我觉得挺不错了~”她眨眨眼,笑得很俏皮,我想她是那种和你面对面的聊天,说到开心处会不自觉的轻轻拍一下你的手背,和你一起笑出声来。

后来谈起了她的丈夫,她终于哭了。那个1968年。她的丈夫自杀了。“中央乐团打电话过来,周广仁,你马上来一下!于是我骑着车子,从音乐学院赶过去,到了那里他们又说,你马上去医院,于是我又骑车去了医院,到了那里,他已经不行了。”她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哭,“能怎么办呢,那个时代。”于是她又一个人,在半夜骑车回到音乐学院的宿舍,关门了,她搬着自行车翻墙进来。像极了陈丹燕笔下的Daisy,去监狱领丈夫的尸体,几乎认不出来了,“瘦得只如一个苹果插在筷子上。”

她独自带两个孩子,从家中被赶了出来,住的房子连钢琴都放不下。她把钢琴搁在走廊里“嗨,随它去吧!”于是邻居们有了堆放白菜的台面。终究还是不舍,她又把钢琴送给了自己的学生。而后文革结束了,她终于可以弹琴了。然后在1982年,钢琴砸断了她的手。

医院里,大夫说:“我必须截掉你的三个手指。”所有的人都急着表白,她是个钢琴家,她不能没有手指,如何如何。她说:“那好吧。”——我想,不能弹钢琴,我还可以教书的。大夫后来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每个病人都会对我说,你想想办法,你帮帮忙,你一定要留住我的手,而她会反过来安慰我。那大夫冒了很大风险,最终只截掉她一个断指,因此还受了上级的批评。于是周广仁就拼命练琴,一年后又登台了,她只弹了一首非常轻柔的曲子“对,我就是为了给他们看看的,就是为了李大夫我才这么做的。”我想那时她的手指,一定如舞蹈时人鱼公主的脚尖,掺杂了极大痛苦的。但她的旋律,永远是清澈的,一如她这个人。

朱军问她:“你的手断以前和接好以后,琴技有什么变化么?”我想他此时一定希望听到诸如“大夫给了我艺术的第二春”、“我的艺术生命又复活了”这样的回答,但是周没有,她说:“那没法比啊,那简直没法比。”我忍不住笑了,这才是真实的,不矫情的答案。于是后来她开始办学校,开艺术中心,教学生。她最终实现了诺言,她一个人能不能弹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始终在工作,她是有用的人。于是我们经常能在北京音乐厅看到她的音乐会,门票只有几十块钱一张,那有她的音乐,那有她的微笑。

我总觉得,有一类女人就像桃子,那么美,那么香,那么柔软,但是拨开这些之外,她仍有一颗坚强的心,不,你不要用力的敲,她会碎的,然而她留在那里,就是美丽。

2 Comments:

  • At 2/26/2005 9:20 am, Blogger exiula said…

    ‘有一类女人就像桃子,那么美,那么香,那么柔软,但是拨开这些之外,她仍有一颗坚强的心,不,你不要用力的敲,她会碎的,然而她留在那里,就是美丽。“


    特别喜欢这段。也特别喜欢这样的女人。。。

     
  • At 2/26/2005 1:34 pm, Blogger 鹤渡 said…

    伟大啊,我终于又可以回复留言了,哇咔咔!

    exiula有没有看过陈丹燕的《上海的金枝玉叶》?她的书最近的越写越差了,倒是这本几年前的东西,还是挺值得一看得。

    又艾秀拉是哪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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